——读无花果先生《穆斯林梦学探析》
 
太阳同其光辉沉沦的时候,黑夜来临了,人们纷纷进入梦乡。以黄昏为阴阳分界,人世间一切,进入另一个巨大黑色的未知,留下扑朔迷离的梦境记忆。多么可惜啊!像蜜蜂一样不知疲倦的人们,未能挽留所有的白昼,耷拉的脑袋依偎着一个个味道不同的枕头。
在梦中有许多没有结束的奋斗和惋惜!
渐渐醒来的人们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懒腰接着哈欠,慵懒的样子似醉非醉,直到门外拥进不同季节的风,人们迈开了出行的步伐。你能找寻什么呢?当你拥有了楼房以及现代各种麻辣刺激的生活之后,你依然还在叨念着下一个美梦。谁能满足呢?除非世间没有了梦想,痴心的人们总是被另一种变异的梦拽着生命的把子。
人世间,梦难言,味无穷。汉语典籍翻开,奇梦,怪梦,美梦,噩梦,残梦,别梦,春梦,秋梦,单纯之梦,权谋之梦……难以计数。人要睡觉,睡则梦,梦则有别,归类困难,全凭梦者一张嘴,有的荒诞不经流于迷信,有的莫名其妙无头无尾,有的惊恐不安觳觫发抖,有的恬静安逸爽快自由。梦境有别,上天入地,花开万朵,各表一枝,大大超出人间目见足至手摸的范围。梦的故事何其多也,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多有奇闻,门捷列夫在梦中完成了化学元素周期表,塔尔蒂尼自称《魔鬼的颤音》的创作,是梦中一个魔鬼购买作者灵魂的一种补偿。
聪明解梦未必可信,智慧悟梦迷途指津。帝王将相,良将愚臣,留下了系列精彩记载。《书·说命上》:“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此言武丁治国艰辛,梦得贤良辅佐,果然如愿,汤武中兴,结缘好梦。古代君主贵族面临家国大事,通过占梦促使有关事件朝着一定方向发展,或者得到行为参照。重大事项,关键人物,需要上天的确认,既受命于天,则义无反顾。甲骨卜辞多有记载,传说炒作附会更甚。甲骨文的占卜凶吉,最容易联系的神秘现象莫过于人之梦境。三千年前的先民,他们对于梦的态度,以及通过梦境联系周围各种社会生活,记载丰富。可惜古人认识事物之方式,今天的人们已经十分陌生。而今天的研究,因为哲学思想和认识论的巨大差异,观点迥异。就像中医,在西医面前,几乎唯有束手待毙,才能显示科学的昌明。古代梦学,尚需学者更多研究。
《古兰经》中说:“信道的人们啊!饮酒、赌博、拜像、求签,只是一种秽行,只是恶魔的行为,故当远离,以便你们成功。”(5:91经文明确反对求签等所谓占卜凶吉那种迷误的方式。如果遇事必求助于梦,或者职业化的占梦谋财,很容易背离正信。但是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我们为了避嫌而不闻不问不思考,没有更好的认识方式,反而被邪恶谬误占领了这个阵地,所以开展梦学研究同样是一个重要的任务。当然,对梦的有益感悟与迷信的占卜区别开来,这是建立“清真梦学”的前提。
《庄子齐物论》载:“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是为梦见自己化为蝴蝶的庄周,醒来后不知自己是蝶还是蝶变成了自己。以庄周之冷峻犀利,思想者爱之深痛之切,妙语翩翩起舞逍遥之蝶,看似物我不分,却令多少困顿人生歆羡不已。思想家托梦,多是言外之意。
孔子之修身齐家治国之道,也曾托梦言志。传说孔子梦见周公,请教治国之道,周公仔细回答,又令人演示礼乐。醒后孔子大喜,毕生致力于恢复周礼。后来孔子又梦见周公叙说自己礼贤下士,为了搞好古代的信访工作,接待来宾态度十分端正,三次吐出口中未嚼碎下咽的食物,此为周公吐脯,勤政爱民之典范,孔子大为慨叹:“周公是伟大的圣人!谁像周公那样了不起,其余都不值一提啊!”心怀周公安邦济世未解之梦,周游列国,而诸侯角逐天下之势已定,奔走呼号,73岁时离开了人间。
诸梦难解,又何忍让梦白白流失啊?倘使梦能解,失去神秘,处处是单纯的事物了。深刻之梦难解,多因联系着人类的欲望、现实以及生存困境。人生美梦不多,往往肤浅,而且醒来皆空。古代多少关于梦的书作,仿佛梦学已经完备,然而迷信夹杂,往往问题更多。
比如《周公解梦》冠以周公之名者,套用周公之德,为书者之巧用。看似条分缕析各类单纯物象,人物篇,动物篇,植物篇,物品篇,活动篇,生活篇,建筑篇,自然篇,神鬼篇,其它篇,牵涉目之所见,手之所用,耳之所闻。读来令人浮想联翩,可惜混合占卜,又杂迷信,升官发财心切,贵男贱女,甚至恶念滔滔,蒙昧之糟粕多矣。阅读时务必提高警惕,保卫理智,不全信,稍有所悟,能博一笑,能启另类思考,如能激活实际上多是麻木迷信的人间生活,不生搬硬套,适当灵活类比,使梦的解释引向积极的人生追求,同时也越过了阅读之迷魂阵,并无大碍——
“吞日月当生贵子,礼拜日月大吉昌” “云起四方交易吉,五色云主大吉昌” “抱物上山孕贵子,山中农稼衣食丰”“枯木再发子孙兴,堂上地陷主安忧”——
此类梦中意向所指,夹杂拜物教之低级妄想,给那些弱势的小民以某种富贵在即的鼓励。
“王侯并坐大吉利,来见贵人不得凶,与圣贤说诣大吉,使命入门大吉利”“坐官府中主大吉,神庙广大事事吉,上楼阁坛俱大吉,上高堂大富贵至”——
求官心切者信吗?贫病交集者渴望吗?尤其今之公民社会,睥睨王侯也成流风,富贵途径与古代多有不同。不过古今总有理念相通,这般周公解梦文字,大致吻合了许多人最隐秘的追求,那种习惯于奴性生活的深层心理,也许最容易被此类“四旧”所煽动。就算西风渐进,还得死命守护,智愚贤不肖,多少梦语,路途一致,大概这是一种文化的生命力所在,也是一种文化的艰难所在。就像我辈回民中的功利主义之信仰者,一切作为,带着天真的梦想,都把手伸向天堂要回赐,也不论所做之事是否合乎正途。
今之时代,西人之真理未能完全构成国人信念,而西人之消费享乐主义已经逐渐普及。就像弗洛伊德的著作,谁知千万个读者,最终获得什么样的关于梦的启迪?传统之梦的生活背景乃至心理趋向已经畸变不确定,任何刚刚宣布的观念,都会遭逢快速过时的冷遇。人格快速裂变,好梦易碎,真梦难解,假梦当真,聊以自慰。
在厚重的中国文化传统中,我们特别迷恋那些古典主义之梦,那些辉煌时代留下的关于梦的绝美文字,那些诗意的亲切记录,充满了灵性,可以区别于那些被政治被方术侵袭失去理想,失去人文关怀,更多围绕着个人欲望的梦。
盛唐诗仙李白那首《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气势恢宏的梦境,急速转换的场景,回肠荡气,对政治的绝望无以复加,用神奇的梦境,支撑生命中深沉激昂的灵性之旅:
势拔五岳天姥山,横陈天际,一夜飞至,湖月映照,渌水猿啼,穿木鞋,登天梯,海中日,空中鸡,熊咆龙吟山震动,云雨生烟,石门大开,青天浩荡,老虎击鼓,仙人列队,魂魄激动惊醒,嗟起长叹!乃悟人间真情莫过于此——何必侍奉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中唐传奇故事《南柯太守传》记载,一个叫淳于棼的人呢,待客之余,趁着醉意在一棵大槐树下睡去。梦中竟被使臣邀入一个树洞,洞内晴天世界,号称大槐国。巧遇当时的公务员考试,过关斩将,文章顺手,名列第一。皇帝见此帅才,非常喜爱,点为状元,许配公主,美誉鹊起,婚后美满,荣华富贵兮不提。
淳于棼派往南柯郡任太守,勤政爱民,实事求是,调查研究,建立了类似新加坡的廉洁政府,百姓称誉。三十年往矣,淳于棼政绩滔滔,又添五男二女,春风得意。上欲拔擢,百姓涌上街头,挡车拦驾,强留继任。太守大为所动,皇帝特别激赏。
有一年,擅萝国派兵来犯,几次被敌兵击败。皇帝震动,急召文武百官。皆说前线军事屡败,敌人凶竖狼暴,众臣面如土色,束手无策。皇帝非常生气地说:“养尊处优啊,享尽荣华的人们,一旦国家有事,都是没嘴的葫芦,胆小怯阵,还能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吗?”
宰相想起了南柯太守淳于棼,于是向皇帝极力推荐。淳于棼授命统率三军,与敌作战,奈何不懂兵法,交战即败,险当俘虏。皇帝得知,大失所望,下令革职,贬为平民,遣回老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羞愤难当,淳于棼大叫一声,却从梦中惊醒。醒后按梦境寻找大槐国,不过就是大槐树下的一个蚂蚁洞,一群蚂蚁正在那里忙忙碌碌呢。
醉梦美景,令天下多少慵懒志士神往,醒来春花雪月外,西风凛冽多,或者骄阳当空,还是一副大地奔忙的景象……
晚唐李商隐之诗歌意境,兴叹不已无题诗,完全是梦化的,令人情不自禁,心灵相会那美妙的飞翼灵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首梦幻凄迷的《锦瑟》,其文学意象完全是超现实的,为梦中所见未尝不可: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此美妙的文字,无法解释,似羚羊夜宿,挂角于树,脚不着地,无迹可寻,然而吟咏知味,闭目有境,人们从情感上认同那种凄迷的梦乡和景物。李商隐留下了有相当多的 “梦诗”。 包括下面这首著名的无题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尤其是颈联,月夜煎熬生命,寒冷的月色,白发如丝,痴心做梦,醒着入梦,伤感于梦,究竟苦吟一份什么样的真情?这样的苦闷,在梦与真之间,不知所指,有胡乱拼凑梦中碎片的嫌疑,凄绝之情,化为奋翔高飞的青鸟,无路苦争,也无意再争,折翅疗伤。不堪面对生之疲倦,却又深深眷恋那至死不渝梦幻般的往昔时光。避开情绪上的低迷,绕开落寞的意向,这梦的引领和升华,让人感悟更成熟的人生,得到历史的启迪。
在李太白和李义山之间,明晰的梦境逐渐模糊,隐藏了大唐帝国衰落之梦,汇入集体无意识,说不清道不明,恰恰对应着一个国家艰难跋涉在内忧外患的历史行程之中。诗人们也许厌倦了那种私人化的个体悲欣梦境,厌恶求福求官的梦说,让周公解梦式的单纯影像退位,自觉展开一种无力回天,为国家大义,为一个更为辽阔的世界的挣扎之梦。像诗圣杜甫,疾痛惨怛,茅屋为秋风所破,执着凄婉之情,完全是梦化的情绪,替天行道已经时过境迁,那就替天而梦——这些文学史上风流千古的文字,成了特定时代的梦化的情感记忆。
梦之形式,梦之解释,多是依赖睡眠之后大脑刻录下的DVD专集碎片之类,又因为人类善于撒谎的缘故,日常生活中,很难证明谁是诚实的做梦人。所以我们宁肯相信一些人格力量充沛的诗人作家,愿意沉醉在他们变形的语言,那种类似于痴人说梦般的叙述。
一个伟大的时代之所以为后人所敬仰,往往是因为这个时代多有梦想。这些梦想之真诚,让人分不清那些引领时代的思想者们在做梦还是在做人?他们的梦汇合成一种最深沉的家国之忧,在梦中,曲折地表达了他们的愿望和愤懑。许多未被淘汰的文艺作品,价值所在,总不失浓厚的梦幻色彩。
灿烂绚丽、凄艳绝美的人生之梦,莫过于曹雪芹的“红楼梦”,可惜豪华落尽,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所有的美仑美奂,香车宝马,倾城绝色,富甲金陵,权倾当朝,最终剩下一个纨绔子弟当了剃头和尚摇摇晃晃走人。此为作家看破世界玄机在光阴轮回之中,人生在各种挣扎和辉煌之间,隐藏的真相不易被俗人所读,唯有以装疯卖傻之笔,拖读者入太虚幻境,诉胸中无尽之块垒。而此等笔意,与梦境相通,与梦态吻合,梦语连篇,梦相十足,是货真价实的“真梦大全”,能解此梦者,稍有所悟,用毛主席的话说,就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当然就更加明白生活的真相。
辉煌的唐宗宋祖已经逝去,对于我们今天的人们,莫不是一场人类集体记忆之梦?
厚重刚健、浪漫唯美的古典主义背后,还隐藏了太多的中国之梦、世界之梦。
这些梦可以延伸到甲骨卜辞记载,在汗牛充栋的典籍中随意找寻梦的踪迹。梦的记载,是一个真假难辨,鱼龙混杂的世界。同样可以延伸到西亚,欧洲,美洲各民族的交织着神奇传说的各种古老语言系统中关于梦的记载。事实上,我们必须越过简单的二元思维。“机械唯物论”的推断否定梦更深层次的研究感悟,一些自命不凡的“唯心论”往往信口开河。各种记述,无不打上特定时代特定区域文化的信仰的烙印,也是人类精神生活处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记录。
远古传说意向奇异,黄帝梦见华胥氏国如二十八年后天下大治的模样。大禹梦有红绸花纹使者指引极力登山得金体玉字治水宝书。有的梦见有关象征物,意为得到上苍指引。殷商怕鬼,甲骨多有占梦记录联系着巩固政权。古代周族的始祖后稷,其母姜嫄做梦,出野踏巨人足迹而受孕,此则受命于天。春秋以后,梦的记录十分普遍,内容丰富,《诗经》中有单纯的梦象释义诗句,《楚辞》内有神奇的梦语梦幻,诸子百家各有表述,各类史书穿插记载。秦汉后更为发达,专人研究整理,各种梦说和谶纬占卜混合,在庞杂精神系统中令人欲说还休,却也难言。各种梦书专著,分类整理解释,延绵今天,谁又懂梦。从二十四史到各类野史杂书,梦语多如牛毛——直到民国的鲁迅先生,在《听说梦》一文中,妙语论梦——
“做梦,是自由的,说梦,就不自由。做梦,是做真梦的,说梦,就难免说谎。”然后笔锋一转,回到中国人的吃饭问题,面对帝国情结畸变为阿Q精神,鲁迅先生领军民国愤激,以清醒的现实主义,痛心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中国人。此后,伴随着误会鲁迅先生,梦学奇妙地变成狗屎,被视为封建糟粕。
中国人酷烈的近代历史,自鸦片战争到辛亥革命到国共党争,无数人头落地,新中国建立起来了。从土改到大跃进,接着饿死数千万,之后文革开始,个人失去了做梦的权利,直到邓公率领改革,三十年来专心致志,做一个以饭碗为中心的经济强国梦。当饭多得吃不完了,各种意想不到的五颜六色之梦已经流行于世。此时,形色伪古典登台,各种沉渣泛起,旧梦新愿混合,与世界之梦接轨的声音此起彼伏,移民梦海归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加上科幻影视尤其是互联网的煽动刺激,梦学到了历史上最庞杂,最普及,最受人怀疑,变异最多的历史时期。
古希腊神话系统中梦神俄尼里伊(Onirii)专司人类之梦,后世梦学大师弗洛伊德以性学解梦,超常影响,过度发挥,辐射社会人文艺术,梦学似乎成了一门翱翔穿越百科的学问。
弗洛伊德代表作为《梦的解析》。他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尝试着用潜意识来解决各种人生的冲突——潜意识中的信息不受拘束,通常让人难堪,潜意识中的“检察官”不允许它未经改变就进入意识。人在梦中,潜意识比清醒时放松了此项监察,但是仍然在关注,于是潜意识扭曲其意义,以通过审查。同样,梦中的形象通常并非它们显现的样子,按照弗洛伊德所说,需要用潜意识的结构进行更深的解释。此理论复杂精细,可令一般百姓摸不着头脑。而且集中在一个重要的命题,即各种欲望之根都联系着性爱。又以俄狄浦斯情结惊世骇俗之说,被许多学者所诟病。他的少女杜拉的故事,文学式的叙述,给人以新奇,却使一门所谓的科学变成了弹性极大的文字游戏。弗洛伊德严肃的学术研究,过多的欲望的剖析,有拉人下水的嫌疑,尤其是不谙世事道德信念脆弱的读者,阅读过程容易偏航。
又到当代,科学仪器尤其是医学的快速发展,有的研究者异想天开,尝试各种研究梦的方法,有的相信通过一定的实验,可以解开梦的秘密,但是这种看似严谨的方式,缺少灵性的诗意,给人笨蛋游戏的印象,或为欧美之大忽悠?因为所谓科学研究越来越精细的今天,发现一个问题,意味着有更多的新问题随之诞生,所以那些娱乐小报上的关于梦的炒作报道,往往无来由,适当相信可以,但是读者不要太认真啊。回到鲁迅先生的冷峻说梦,谁能让他速朽。
如下面的报道,看似新奇,很能障眼,很能迷人,很适合大众娱乐口味,其实问题同样很多——
“北大心理学教授沈政在第28届国际心理学大会公众科普论坛上发表的《人为什么做梦》称,人处在异相睡眠期,在其头部喷洒水雾,80%的人会在梦中感觉下大雨,10%的人则梦见自己在海里游泳或在大雨中奔跑;而当一个人处在快速动眼睡眠期,此时肌肉张力下降,轻轻扭动熟睡者的小腿,他就会梦见有人在拼命地追赶,或者坠入深渊;生活中我们很多人也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当睡眠过程中手放在胸前,或胸前受到重物压迫挤压时,往往会产生恐惧和被追杀的噩梦,而优美的音乐则会给人带来甜美的梦乡。”
似乎把梦学研究从古老的神圣解释置换为统计科学了。传统的梦学已经束手就擒了吗?我看未必那么简单,传统梦学,绕不开宗教信仰,关联各种社会理想人生际遇;上述梦的研究,单纯的充满现代趣味的实验设计,是科学游戏而已。
当我们返回那个甲骨卜辞中梦语世界,会被那种强烈虔敬的气息吸引,也许无法辨别其间谎言,但是可以说,他联系着一个伟大的文化系统,联系着一整套历经沧桑不断整合的古代中国精神。古人解梦,不能避开“道”,当然有借“道”谋生者,借梦获益者,于是职业占梦师产生,《三国志》载赵直、《魏志》有周宣,《十六国春秋·前凉录》中索紞,北魏孝明帝时杨元慎,五代泉州人杨廷式,还有明清之际“占梦必中”的怪才张中等,各有精彩占梦记录。历代流行于世的占梦书籍,体例不同,和佛道多有联系,和中国人的各种社会生活联系。要把这个系统解释清楚,也许这是一个梦。
梦学在当代,十分驳杂,社会变幻多端,梦境复杂多样,传统社会尤其是超稳定的解梦法处于严重被怀疑,处于失灵失语,被视为封建糟粕而遭人遗弃。当然也随时有人借梦说话,未免沉渣泛起,随心所欲,大行忽悠之实。穆斯林如何理解这个现实,对应着如何理解“穆斯林梦学”。“穆斯林梦学”,当然要有指导原则,服从于古兰经圣训精神,否则必将误入歧途,甚至流于危害。古兰经中对于梦的描述,叙述语境时空开阔,故事发人深省。从圣训记载上看出,充满理智的教导,始终要求服从于正道,强调内心的虔诚敬主,不忘爱护同胞。实际上,穆斯林对梦的端正态度随时都要面对着各种时代时代困境以及各种流行病象的挑战。穆斯林民间多有解梦说教者,以为只要是为了信仰,不惜撒谎说梦,以荒诞谬悠之境,附会无端崖之词,捏造圣人迹象言行,以为可以警示今天迷人。但是这样的思路,只在一些小圈子,发挥自娱自乐之作用,在社会上却导致了迷信的印象。此为应该深思之处。
最困难的是,中国的穆斯林,被李普曼(J. N. Lipman)称之为“熟悉的陌生人”,这个特殊的族群的生存背景随着中国社会的演变而演变,一个文化事实上已经是多元混合型的族群,汉入回出不断,娶进嫁走纷纭。全球化的狂飙突进,穆斯林纷纷融入大社会已经成为事实,我们以什么为坐标基点来建立“穆斯林梦学”呢?面对我们变动不安的心,随时流动的生存背景,我们最真实的“生活语境”是什么?这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前久读到一本书,作者以严厉的笔调,审判他人,以为异端。我隐隐感到一个宗教裁判所的存在。大惑不解,也许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方式。但更为奇怪几位充满民族情绪的序言家,我并没有读出什么纯粹的伊斯兰立场,自己也不能证明自己就是什么,又凭什么可以去判断别人呢?
有些研究,也许先天具有缺陷,为什么没有宽容之心?我依然敬佩那种默默承担着文化分裂之苦的穆斯林学者。许多学者对中国文化充满感谢的方式是真诚的,他对传统的批评和坚持方式,对中国文明、世界大潮的开放心态最值得我们深思。他们历经的漫长严谨探索,逐渐穆斯林化的心情,尚未给我们开时代全面的处方。故大加挞伐者,当反思自己立场之脆弱,民族主义吗?正统伊斯兰吗?谁真的已经进入正统了,请示我于迷途,不胜感激。面对回民因袭传统在现代的脆弱景象,充满思辨的探索给人启迪,是这个时代最珍贵最谨慎艰难的努力之一。我们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更开阔的天空?
如果我们面对现实,那么对于“穆斯林梦学”的研究,在中国当然最终要成为“中国穆斯林解梦学”。如果世界上真有一个单纯的穆斯林社会,一切知识由信仰学覆盖,也许是人类一个很不错的返璞归真。但是作为一个课题,处于全球文化碰撞激烈的今天,我们是保持沉默,以维持一个个“相对纯粹”的传统社会,任由各种声音侵袭,还是进行适当的必要的学习探究,应对捉襟见肘的文化困局?我们可以解梦吗?如果你有那个底气,有那个学养,有那个机缘,且能引人升华信仰。
解梦之后悟道之余,有前行之路吗?宽阔的阳光大道何在?优雅的人生漫步真的来临了吗?和谐理念不能绕开,谁能给我们一个指引——从备受怀疑的痴人说梦过度到实实在在的和平人生。多少代人了,人们厌倦了平庸重复的说教,无言的沉默已经令一个族群的文化表达接近窒息。
 
无花果者,青年博识家也。深知解梦之不易,又被解梦所诱惑。奔走在中阿两种不同的文化版块,间或穿插西人梦典。解梦当然危险,却也十分刺激。凭着立意端庄,感悟辨析,大抵无妨。众多的头颅,已经有先入为主的梦场,拿中文标签,用汉语传情,焉有穆斯林之纯粹梦说?此为文化混杂之事实,条分缕析肯定困难。巧说不易,谁能周到那不过是谎言。但是活生生一种现象,以谨慎为名,不越雷池一步,是为脱离思想者之责任,更给迷信撒谎者留下折腾的空间。无花果先生之解梦,也是一种特殊的经验之谈。大量列举,互相比较,读者或有所悟。
阿拉伯穆斯林关于梦的文字,多数国人陌生,中国穆斯林也不普及。无花果先生的解梦,引人入博识之境,援引经训,分析哲人典籍,娓娓道来。尤其在文字垃圾淹没视听,穆斯林经书店充塞不知所云无聊之极的小册子,公众热衷奇谈怪论,各类报刊杂志网络版块雄起发言胡乱攻讦的今天,梦学研究在挑战一种阅读的兴致。
无花果先生介绍了西林教长的《圆梦大全》,流行中国的《周公解梦》,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等书,尝试叙述文化、语言、社会乃至信仰的差异以及解梦的不同。人类有共通之普世价值,又有和而不犯之文化生活细节。无花果先生梳理穆斯林之解梦传统,在感性与理性之间,以古兰经立心,借圣训为佐证,叙说各种典型梦境,佐以自身经历感悟,观照诸梦可能之象征。有些释梦举例,激励那些被噩梦纠缠,实际上处于人生困境而难以自拔的人们,凸现梦学服务的宗旨。顺着他的笔端可以感悟梦是一个宗教难题,也是一种可以有益的思想方式。毕竟人类所有哲学的归属,未能超越宗教之深沉。人生各种难言之隐,可以延续进入梦境感悟。宗教之教导,往往借助梦境传达。古兰经说:
“真主确已昭示他的使者包含真理的梦兆……
当时真主使你在梦中看见敌人是少数的……
当时优素福对他父亲说:“我的父亲啊!我确已梦见十一颗星和太阳、月亮,我梦见他们向我鞠躬。”
古兰经借助梦境,归根结底,传达的仍然是明确的教导,就像黄牛章开端时,三个神秘的字母“艾列弗,拉姆,米姆”之后,话锋一转,却说:“这部经,其中毫无可疑,是敬畏者的向导。他们确信幽玄,谨守拜功,并分舍我所给与他们的。他们确信降示你的经典,和在你以前降示的经典,并且笃信后世。这等人,是遵守他们的主的正道的;这等人,确是成功的。”
很多看似与梦无关的经文,在意象上,上天入地的跳跃感,穿越时空的层次感,让人在梦与真之间,确信人生信念。关于人生使命,家庭生计,社会责任,由梦的隐喻,转化为深刻的实践——走正道,做真人,吃佳美,戒恶行,向往天园——这个身在人间唯有梦境可以到达的地方。
伊斯兰的许多哲理,梦有时可以是灵性的暗示。无梦之人,心已死亡,情感荒疏,记忆消失。哀莫大于心死,换言之,哀莫大于梦亡,即人生最大的无聊是失去了梦想的推动。今天之宗教,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因为人类在不知不觉之间用行动把科学立为上帝,追随技术为圣人,科技毁灭性的威力蛮横霸道,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盛行,甚至挤进成为现代文明的基本内容。
如下教导发人深省——
先知穆圣说:“指主发誓,我所忧虑的不是你们的贫困,而忧虑你们得到了如你们祖先曾有过的那些奢侈和物质享乐。你们将沉湎于纸醉金迷的欢乐之中,你们的祖先曾经如此。享乐毁灭了他们,也将毁灭你们。”
认识真主接近真主的人们,有时看似沉醉梦中,与日常流行作为大相径庭,给人与神秘主义的印象。问题是没有神秘能行吗?什么都一眼洞穿,世间也太没有味道了。未知世界的本质,就是一个神秘世界。许多人鄙视宗教之神秘化,但是没有神秘感,还叫宗教吗?没有神秘感,人类的想象力还有多少空间呢?没有神秘感,美学早就死亡了。当然要严格区别的那些滥用神秘感,胡乱解释神秘现象,化神秘为迷信,忽悠公民,坑人讹财的小人。
人类精神现象中,梦弹性极大,可塑性极强,连做梦者自己都未必能完全把握细节,更不消说转述过程的以讹传讹。
认主学处于理性泛滥灵性缺失以及虚妄失语的今天,通过梦学研究、梦境感悟,可以增加认识真理的途径。但是我们难以用今天的所谓科学方法证明梦之究竟。许多科学难题,置人类于悖论之中,像所谓梦的本质,现代人如果自负于绝对的可知论,不过是一种对人类自身位置的僭越。梦属于另一种人生,属于一种精神的存在方式,属于一种未知世界的适当透露,属于真主给人的一个信息,用简单的虚实对应辩解,用教科书式的精神物质来划分,用古今书商们整理的梦典对照查阅,往往是愚蠢的,未必吻合真理。参悟真主,是无限的追求;解梦,只是一种适当的智慧。权衡此间微妙关系,可以悟梦。没有把握者,最好沉默。
圣训说:“信士的梦是圣品的四十六分之一”。但是愚人们习惯于做数学题,而遗忘了更深刻的教导。许多人对经训中所有数字欣喜若狂,因为贪婪而导致了愚蠢,比如何时的礼拜回赐是平时的多少倍,就盯住那个时间。忽视日常工作,醉心投机倒把,信仰扭曲。在上述圣训中,梦与人的品质是对应的。也间接告诫,人的思想认识是有差距的。信士之梦,可以化为智慧和勇气。好梦或为奖赏,坏梦多是提示,完全服从于信仰原则,接受正信约束。
前定论区别于宿命论。一切世事,穆斯林认为都在真主的意欲之中,但是人必须做出最佳努力,为主道献身,是恰当的长期的坚持,是绝望依然希望的煎熬,是盛怒之时放下刀剑的忍辱负重,绝不是匹夫之勇,血肉横飞之复仇。积极的看待成败利钝,不因一时胜利就迷惑,不为突来失败而颓丧。梦在真主的意欲之中,是人的另一个状态而已。遗憾的是,梦与真之间的转换,我们人类的语言显得十分乏力,谨慎、适可而止的感悟,服从信仰法则的推断,可以帮助我们智慧行事。
圣训说:“见到喜梦者,当赞主而告人;喜梦自真主而来。见到恶梦者,当免其祸,勿对人谈,恶梦自邪魔而来。”这是对于生死祸福与梦之间的富于哲理的教导。好事可以同享,恶行要自己消化。圣人之言,针对人性中喜欢咀嚼假丑恶烂耗子取乐的倾向。现代的传媒,根本拒绝隐恶扬善这个简单的真理,不要说一个梦,就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也要过分夸张挖掘新闻卖点,放大恶行,不知不觉间,无知人类竞相效尤,审丑代替了审美。在利益原则的煽动下,一切朴素简单的东西不过螳臂挡车,今世荣华富贵高于一切,所有古老的道义原则和最新约定之法律,都可以踩在脚下。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不灵,谎言循环。这样的生存背景,善良单纯的人们,人生变异了,绝望了,焉有好梦?然而如果借恶生恶,则此所谓善良单纯最终与假丑恶殊途同归。而信士之难当,也不是简单的隐恶扬善,因为必要的时候,也要惩恶扬善,给艰难的正义之路以鼓励。
所以解梦固定的套路,常常是蒙人的说法,必须慎之又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信仰后世,是穆斯林的灵性向往,在生活中却要务实回归。
《古兰经》中这样描述后世的一个景象:“已应许敬畏者的乐园,其情状是这样的,那乐园下临诸河,其中的果实是永恒的,其中的荫影也是永恒的。这是敬畏者的果报。”
这是一种灵性的世界,今生难逢,我们或者在梦中可以感受。
同样有严厉的关于后世的恐怖之境——
《古兰经》说:“不信我的迹象的人,我必定使他们进入火狱,每当他们的皮肤烧焦的时候,我另换一套皮肤给他们,以便他们尝试刑罚。”
这样的景象,很多人都容易从噩梦的经验中去感受。如果不借助梦境,我们也许只觉得这个说法的新奇。当我们从梦的情绪延伸开来,经文的强烈意向,带来人生的鞭策和激励,帮助人们走出迷误和虚妄。
对于后世之不可言,穆圣说:“在天堂里边有眼睛没有见过,耳朵没有听过,心没有想过的恩典。”真主的秘密谁能知晓,我们只能在梦中适当感悟。但是人类的好奇心使我们忍不住总要攀登上一道不可能攀登的围墙,偷窥里面的美景。
又说:“人死的时候,他的一切都中止了,只有三样东西归他所有,川流不断的施舍;将造福于大众的知识;为他祈祷的儿女。”
又说:“你当努力今世犹如你会永生;你当耕耘后世犹如明日赴死。”
所以,穆圣的教导,流行于世,往往是沉默悟道,低头做人,不鼓励人们把大量精力投掷在玄之又玄的无端争辩。
梦是挥之不去之物,梦之呼唤随时会在我们耕耘今世的劳累困顿之后响起,在我们的睡眠之中以各种各样的图景来摄取我们的魂魄。梦甚至会成为今世生活的一种瓦解方式。人们需要被动的瓦解,还是积极的回应呢?今生的各种追求,梦给你另一种提示。西林教长说:“如果梦见真主对他责备和戒告,或对他说了些包括约言和警告的话,这预示他是一个获罪于真主之人,应该立即觉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如果梦见真主向他致贺,这要恭喜此人将得到真主的眷顾和慈惠。因为只有清廉善良的人才能得到此梦。”
后世信仰,是人类一个永恒的思考题,对于不信道者,尤其是对梦都疏于思考者,没有灵性感悟者,是难以进行深层感悟的。浅薄的信仰者教条式的口头认可,未必是发自内心的诚信,不然何以解释他们在利益面前,在基本原则是非问题面前的胡作非为反复无常呢?然而明白人生局限、真相,确立后世信仰,思想连接白天与黑夜,在梦与真之间,滔滔不断,感悟一生。对于今生而言,梦以及后世,是另一种特殊的存在。而梦的丰富和奇异,也许是感受后世的最佳媒介。无花果先生的写作,很好地拓展了关于信仰的梦学思考方式。
记忆中的无花果先生,是一个超大的梦想家,也是一个细节到位的现实主义者,两者相得益彰,奇妙组合,在民间漫长的讲学历程中,充满梦幻的诗意的情感。在我看来,他的精神以及生活,在接受一个伟大梦想的感召,那就是伊斯兰的人类和平之梦。因为爱之真爱之切,难免在情绪上与许多自封正统者、伪装传统者、不谙世事者产生美学冲突。那些认为无花果先生标新立异的人,抓住属于人的正常的偏差,就扣以莫名其妙的帽子,许多判断言不及义,没有深入到他的思想系统之中,徒增人间误解。
无花果先生多年来致力于伊斯兰教义的研究,与相当多的理论家相比,无花果先生直面各种思想困顿文化败退的现实,做一个绿色的梦,不过一个简单的朴素梦想,硬被指为狂狷。他的让许多异族人士开启认识之门的努力,作为文化交流信仰表达的有益奉献,被许多病态人士视为异类。有人认为大家四平八稳过日子,不老老实实当个回民,不要痴人说梦杞人忧天啊?
他对于各种民间世态的体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成长在东京汴梁,各种寺庙林立,耳濡目染宋代帝都余绪,喜爱中国传统文化,读典故,辩音律,观豫剧,鉴字画,品尝清真小吃,熟悉市民生活,在工厂做工,感叹犹太教在开封府的消失等等,成了他思考伊斯兰在中国诸般问题的出发点。他的精神遭遇,其实就是过分钟情于一个绚丽之梦,那个梦,在“清明上河图”般壮丽汉文明历史图景的映照下,深切呼唤着伊斯兰文明在华夏大地的和谐复兴。
当代许多穆斯林学人,身在单纯的因袭传统之中,拒绝思考,一切从经本字面出发,拒绝接受与习惯相左的声音,而不考虑思想和时代的结合点。有的学人,品质端正,辛苦担当,令人心生敬意,他们明白是非,但是没有发出道义的声音,抵制那些蝇营狗苟的吃教小人。有的习惯于历史悠久的因袭思路,伊斯兰文化信仰被理解为一种标准化的历史图景,这种图景已经成为主观性最强的集体余绪。有的职业化盲信者,在时代宽容的夹缝中好死不如赖活,丧失社会责任感,坐寺观天,间或遇到汉人,他们自诩回民的代言人,在回民内部,他们垄断话语权,利用沉默的大多数天然的思想盲点,顽固修筑一道自以为是的屏障,一切围绕利益原则——这些我们熟悉的陌生人,那种伪装的谦卑,那种营养良好的姿态,能列出多少让人们伸出大拇指的善举呢?
种种集体余绪就像一个民族沉睡中的梦,可感不可解。具体到个体,却又是那么地脆弱,极容易被深刻的自卑淹没。那些流行的方式,不连贯,不系统,也坚持不了几年,就改头换面,殊途同归,所谓新老调和主义。更可怕的是,有不少人已经习惯用文革思维,动辄宣判谁是异端,谁是什么派,而自己,则大言不惭自视正统,自封天园在册居民。以真理自居者,如果不主动担当苦难,往往就是恬不知耻之徒,喊几声也就撤退到快乐舒适的地方去了。今天穿着破衣烂衫言虔诚,明朝拿着苹果手机说知感,让人不好定义的人们,姑妄见之,姑妄祈祷之。无花果先生持之以恒,他的希望之梦,以西京为思考之地,点滴积累,细节把握,吃千家饭,听百家言,居所常迁,饱受嫌疑,梦想不变。就让所有的艰难都变成理智的反思吧!也许今生各有位置,后世让梦相通。历经多少是非风雨,无花果先生始终以感恩的心情,知遇多少教亲。
没有一种绚丽之梦的催促,无花果先生走不到今天。他先在北京受业于史希同等阿语界精英,又赴伊斯兰世界高等学府徜徉,在学生与教师之间,自学与游学相辅,倾听各种传统的声音,感悟各种古典经学解法与民间生活之间的微妙联系,钻入经本,身处十三朝帝都西京,厚重的中华文化,几杵疏钟裹挟碑林深沉的黑色,迎面扑来,亮丽的西大街,在鼓楼边,文化寻根,沉浸回坊已久的无花果先生,蹬着一辆自行车在闹市区穿梭的情景,一张多么意味深长的图片啊!这样的图片,酝酿着一个绿色的梦。
他的坚持,筚路褴褛,为很多迷茫的年轻人展示了一种未来的希望之路。但是每走一步,多有足下的荆棘暗器,由此他对教条主义,民族主义,宗派主义的深恶痛绝,像孤单的驼铃,用个体的艰辛努力,承担着一个时代最辉煌的梦想,相信人们最终会看到这种努力的价值。他的和平理念,是不言而喻的,很容易被误读为悲观愤激,但是,认真的读者,应当看到一种文化自觉的信心。当然,这种信心也在迎击着各种悲怆的情绪,随时遭逢异化和畸变之压力。从《中华穆斯林的现状与展望》到后面的《谁是受谴怒者》,到今天这本梦学之作,算是经久的激情调和一点舒缓的梦。
让我们阅读他流畅的真情,诗意的说梦。
梦,是立体的影像,是弹性的象征,也是疲惫人生的调和剂。面对中国人绵长悠远的生存背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有一首意味深长的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梦里梦外,作为信士,都将坚持于正道。
《古兰经》援助章说:“当真主的援助来临的时候,众人将成群结队地归向真主的正道。”这个久违的梦中景象,如果有一个伟大的梦想推动,有持久的道义坚持,有对于伊斯兰文化与中华文化和谐共存的信念,我们将看到未来更美丽的梦想会在人间实现。
二0一一年九月三十日夜晚
行远阁主人桂阳记于富源